2016年10月20日 星期四

摘要:班納迪克.安德森,《想像的共同體》

  除了我自己一直很想好好讀這本《想像的共同體》之外,也因為剛好碰上了這次營隊的主題,所以不得不把它讀完,讀的過程中為了釐清思緒,寫下了讀書摘要,由於最初寫的目的是方便自己回憶和複習,所以某些段落寫得挺隨便的,也有不小心歪曲作者原意的可能,如果有興趣的話,自己找來讀一讀當然是最好的。

  《想像的共同體》是康乃爾大學客座教授班納迪克.安德森(Benedict Anderson)的作品(安德森先生已經在2015年過世),最初在1983年出版,只有一到九章,2007年重出新版,又加上了十、十一章,針對之前的疏漏以及過於想當然耳的部分進行補充。繁體中文版由吳叡人先生翻譯,1999年出版舊版,2010年出版新版,並且在新版中加上了2003年安德森先生本來要來台演講的講稿(後因故取消)、影片。

第一章:導論
研究動機
概念與定義
或許我們在理解民族主義時,不能直接將其理解成一種有明確論述、架構的「主義」──就像馬克思主義、自由主義等等──民族主義更接近於一種意識形態,像是宗教或血緣關係一類的概念。
作者給民族主義一個界定:想像的政治共同體──並且,它被想像為本質上有限的,同時也享有主權的共同體。

第二章:文化根源
要理解民族主義,必須回到十八世紀的西歐,去思考與其相關的兩個文化體系──宗教共同體與王朝──之間的關聯,他們既孕育了民族主義,也成為民族主義興起的背景。
宗教共同體
由神聖文字(拉丁文、阿拉伯文、中文等)構築起來的共同體,使得不同區域但使用同一種文字能夠互相溝通,並且想像彼此的存在。其與民族主義最大的區別在於:古老的共同體對於語言的獨特性、神聖性深具信心,這樣的信心塑造了她們關於認定共同體成員的一些看法。
神聖語言的現實性,奠基在這些語言與口語的脫節──符號的非任意性。而文人與知識分子,那些同時具有雙語能力(神聖語言、方言)的人,就成為了中央、神聖之地和地方、人間聯繫的橋梁。
而隨著地理大發現,這些宗教面對不同的競爭勢力,逐漸出現了領土化的趨向;除此之外,印刷術的出現,也造成了神聖語言本身的削弱,最終造成了宗教與神聖語言的崩壞。
王朝
以唯一的最高中心為主體,這樣的中心是由神所授予,不可以質疑的,而四方向其臣服,邊界與邊界有互相交疊的可能,君主用戰爭與婚姻(性的政治)來維繫政權。直到十七世紀,由於君權神授觀念的瓦解,整個王朝概念也幾乎要崩潰,君主轉向半制度化的「君主制」,雖然到了1914年,世界上還是以君主制國家為主,但君主們已經開始尋找「民族」的外衣了。
對時間的理解
由於宗教因素,中世紀的人們並沒有在一個時間軸上推進的概念,既然最終審判即將來臨,那時世界的時間也到了盡頭,無所謂過去與未來。
但到了十八世紀,我們可以從報紙與小說中發現,時間的概念出現了,而時間是民族主義中一個重要的部分,有了時間,人們才能開始想像自己和過去的祖先及未來的子孫有所連結,並且能夠想像「此時此刻,不在我面前的人們仍然生活著」,集體、共同體的意識才能出現。

第三章:民族意識的起源
印刷是一種早期資本主義的型態之一,它很快地填滿了傳統神聖語言的市場,接著把眼光放在尚未開發的、方言寫作的市場。這個過程有三個因素,其中兩個更是直接影響了民族主義的興起:首先是拉丁文本身的衰落,最初,它的神祕性來自於其身為文本的地位,後來則是建立在其繁複華麗的書寫內容,建立在「書寫」這件事上;第二是宗教改革的影響,自路德以來,新教拓展了屬於方言的全新市場,而出版業則大量印刷方言聖經;第三則是專制君王,他們開始利用方言作為統治語言,這並不是基於民族意識,而是基於與宗教語言──拉丁文──競爭的意識,畢竟,過去不曾有和宗教權威語言相對的、政治的權威語言。

第四章:歐裔海外移民先驅者
十八世紀末至十九世紀初的美洲新興國家,用比傳統西歐國家更快地速度走向、興起了民族主義,傳統的解釋著重在馬德里緊收控制,以及十八世紀後期啟蒙思想的流行,當然這是兩個很重要的因素,但並不止這兩者造就了此一局面。
        新興的美洲國家大多以自然疆界劃分──以一個行政單元為一個國家──而不是以過去母國的殖民範圍為一個整體,為什麼?人類學家提出「向中央朝聖的概念」,在垂直流動上,歐裔移民被認為比不上他們的歐洲同胞,所以失去了向中央、向上流動的機會;而在水平流動上,他們大多只能擔任所屬行政區的官職,對他們來說,他們的朝聖的終點就是該行政區域的頂端,這使他們容易想像有一群和自己一樣,只能被困在此地的朝聖者存在。
        除此之外,報紙的出現也強化了這樣的傾向,同時限制了一個更廣闊、涵括所有相同語言區域的意識產生。報紙的地方性,促使人們能夠想像同時在這個區域的人們發生的事,但傳播技術的限制──消息從母國首都傳到殖民地總需花上幾個月──則使得那些來自其他區域的消息「與當地消息相似」而非當地的一部分。

第五章:舊語言.新模型
        緊接在美洲民族主義解放運動後的,是歐洲的民族主義年代,兩者有幾個不同之處:首先,「民族的印刷語言」是歐洲民族主義的重要一環;第二,他們全都參照並模仿不久前的民族主義運動,形成一套固定的模式。
        地理大發現拓展了人們對過去、對此時的不同世界的想像,這造成了拉丁文的衰落,此後拉丁文不得不和其他方言在同一個平面上競爭。既然已經沒有任何語言屬於上帝,那這些語言必然屬於他們的使用者與讀者,大量的字典、文法書開始編纂(無論是關於某一語言,或是某兩個語言之間的對譯),這些語言學者、文法學家等等的革命,透過印刷術,迅速地和閱讀階級連結,而在十九世紀,這些閱讀階級不是貴族,便是中產階級,閱讀階級們透過閱讀──透過語言──形成了新的想像的共同體雛形。
        在此期間,歐洲各地的官僚系統迅速擴張,向中產階級敞開大門,這迫使王朝不得不尋求方言的統一,以取代過往就貴族之間的婚姻關係,成為王朝新的內聚力。值得注意的是,成為印刷語言的方言使用者,往往是最後才有自覺的民族主義的群體,而那些愈是弱小邊緣的方言,則愈早意識到民族主義。
        商業印刷的盛行,也促使了過去的革命變得「模式化」,當法國大革命或是美洲獨立運動成為出版主題,就被所有讀者共享、共同經驗,而成為一個「實體」,最後轉變成固定的模式,典型的農奴制、南美洲的共同語言問題,就在這個模式下被完全忽視了。

第六章:官方民族主義與帝國主義
        拉丁文的衰落與方言的興起,迫使統治者從眾多方言中擇一為官方語言,以利維持王朝的統治,以哈布斯堡王朝為例,選擇德語並不是基於民族意識,而是為了維持政權,但這種舉動卻又擠壓了其他方言的使用者,並激起了其他方言的民族意識。
        在宗教與王朝(性的政治)逐漸衰落的時代,統治者為了維持統治的正當性,避免法國、美洲模式的群眾民族主義推翻自己,他們開始有意識地走向「官方民族主義」,統治者開始「發現」他們是德國人、俄國人或是英格蘭人,將帝國王朝披上了民族的外衣。
        而在官方民族主義的進程中,最為刺眼的問題便是舊王朝統治下的「異民族」,為了使王朝可以和民族同一,統治者開始推行同化運動,透過教育,將「不同民族」的臣民們納入民族當中。
        這股同化的力量觸及到了海外殖民地,或是與王朝本身領土不相連之處時,英國將印度的上層階級教育得幾乎「和英國人一樣」,乍看之下將他們納入了民族之中,但不同於他們在不列顛的同胞,這些「英國化的印度人」沒有任何向上流動或水平流動的機會。這種模式(在本書中)稱為「俄羅斯畫」,並且同樣出現在奧匈帝國,以及亞洲的日本、暹羅。

第七章:最後一波
        最後一波的民族主義主要發生在亞洲與非洲,由於歐洲殖民與資本主義的擴張,在殖民地亟需建立擁有雙語能力的官僚系統,而由於殖民地的廣大,不可能完全由母國人出任官僚,官僚系統因而向大量的殖民地人敞開大門,創造了新的朝聖之旅,而對於這些殖民地人而言,朝聖的頂點是他們的行政中心,同樣往這個行政中心朝聖的人們心中,開始產生新的「想像的共同體」。然而這些朝聖者──雙語的知識分子進入官僚,卻被排除在本地的資產階級之外。
        但殖民母國將殖民地「俄羅斯化」的歷程中,也將民族主義的意識、模型帶入了這些知識份子的世界,最終讓他們找到了不用出版印刷就能宣傳新的共同體的方法,而且,他們不但向不識字的群眾宣傳,甚至也向閱讀不同語言的識字群眾宣傳。

第八章:愛國主義與種族主義
        透過語彙的創造與使用,民族的屬性被參入了膚色、性別、出生、時代等等自然的因素,使民族看上去像是「沒有選擇」、「不得不然」的事物,並且,在這樣的連帶關係中,人們感受到了「有機的共同體之美」,這種美讓民族被想像成「純粹、沒有任何利益關係」的存在,而為了這樣的純粹而死,便被高舉成無比高尚的行為。
        而語言作為想像的共同體的重要核心,同時具有公開性與隱私性,一方面,任何人都可以選擇學習任何語言,而另一方面,卻沒有人能夠學會所有的語言。殖民者可以要求被殖民者學習他們的語言,但被殖民者的語言對於殖民者而言,卻永遠是隱私而不可解的──殖民者的語言被公開了,而被殖民者的語言卻保持這隱私性。
        種族主義不同於民族主義,是建立於階級之上。種族主義想像著從原初開始的永恆的汙染,基於這樣的汙染,無論猶太人拿什麼護照、說什麼語言,「猶太裔德國人」永遠是個假議題。種族主義的出現有兩個重要的原因:首先,就如同官方民族主義一樣,種族主義擔任起了結合王朝與民族兩個矛盾因素的關鍵,並支撐了舊貴族的存在;第二,他使得母國的中產階級在殖民地過上了如同「貴族」一般的日子。(所以,種族主義是建立於階級、建立於對內壓迫之上。)

第九章:歷史的天使
        第一個全新的革命案例未必是出於某個領導或是有意的結果,但最後往往發展成一種「模式」,透過學習模仿這些「模式」,後進的人群們可以迅速地獲得國家權力,以便推行他們的理想。在二十世紀初,布爾什維克的革命者們學習了蘇俄模式,奪下了政權,並且同樣繼承了他們所推翻的政權的官方民族主義,他們模仿起了過去的舊貴族,並且將過去那些壓根不知道「中國」、「南斯拉夫」、「越南」等等的帝王們變成民族的同胞。

第十章:人口調查、地圖、博物館
人口調查
        19世紀對殖民地的人口調查經過一連串的變化,愈到後期,統計資料就愈是趨向以「種族」作為分類,這是因為19世紀的人口調查,並不是以「實際上如何」作為調查的依據,而是某種程度上地、建立在殖民者、殖民政府的想像上的,並且,被殖民者無法知道自己是被歸類在哪一個範疇或次級範疇中,被殖民者並不是依此來認同自己的。
        在殖民者試著掌控、建構新的分類時,宗教逐漸變成一個令人不快的事實,這是因為宗教的共同體與殖民政府的分類狀況截然不同,這些宗教共同體脫離了殖民政府的掌控,於是殖民政府試圖將種族與宗教拉上線,或是透過傳教改宗,來使那張宗教地圖與現實一致,但卻效果不彰,尤其是對穆斯林族群更是如此,穆斯林們向麥加朝聖,並和廣大的伊斯蘭世界,以及新思潮接觸。

地圖
        最初地圖可以分成兩種:連結天上地下的地圖,以及世俗的航海圖。世俗的航海圖並沒有任何現代地圖的邊界、精準的測量,他們只是為了方便使用者辨認存在,是建立在事實與經驗上的地圖。然而當現代地圖傳入之後,一切顛倒過來了,所有的地圖都是先描繪出他們理解的世界,然後再透過測量、行動去填滿地圖的現實。
        在這樣的發展之中,產生了兩個民族主義的先驅:歷史地圖與識別標示地圖。來到亞洲的殖民者,常常試圖以準法律的方式,來宣稱他們「繼承」了這塊地區的主權,而歷史地圖的出現,便是被殖民者試圖以新的製圖論述,宣稱這塊土地的古老性。殖民政府為了區別地圖上不同國家擁有的殖民地,因此製作出了識別標示地圖,在這張地圖上,每個國家及其擁有的殖民地會被塗上同一種顏色,這顯得每一塊領土如同全景中一塊拼圖一樣,可以從其周邊被拆解出來,而隨著識別標示地圖進入人們的生活中,人們也對空間有了完全不同的想像。


博物館
        19世紀初的殖民政府還對古蹟一點興趣都沒有,而其開始有系統的考古的重要轉捩點,便是從東印度公司的統治,轉向殖民政府的直接統治,這邊有三個理由促使殖民政府投入大量資金、人力進行考古:首先是國家教育政策的鬥爭,進步派主張投入大量現代教育,而保守派則主張讓當地人保持原樣,考古可以視為保守教育政策的一環;第二,古蹟的重建將古蹟建造者與被殖民者放入某種階層當中,土著-外來者、偉大的祖先-墮落的後代;第三,將古蹟納入殖民者的管轄當中,將古蹟博物館化,古蹟遂成為政府的統治權威標誌(除了殖民政府,後來的繼承者也同樣模仿了這種作法),大量古蹟樣貌的照片、繪畫被製作成印刷品,向人民展示,並且成為一種標誌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 人口調查、地圖與博物館展示了晚期殖民政府的想法,他們宣告每件事「應該是這樣,而不是那樣」,一切都是明確而且可受控制、可計量的,並且,這一切在真正的民族主義者出現之前,就先規劃出了這個民族可能被想像的模樣。

第十一章:記憶與遺忘
新空間與舊空間
歐洲移民者往往都用「舊」世界的地名,來為「新」世界命名(紐西蘭、紐約、紐奧良),這使得人們以一種「並肩共存」的方式理解兩地之間的關聯。這種關聯建立在三個前提之上:首先,兩地相隔遙遠,以致於不可能互相吞噬;第二,移民社群的規模大到足以維持它的社會文化優勢;第三,殖民母國的官僚系統與意識形態足以掌控當地。
這樣並肩共存的想像,使得新世界比舊世界更早出現民族主義,對這些移民者來說,他們期待的並不是推翻並繼承母國政府,而是期待帝國內部權力的重新分配而已,再者,由於他們與歐洲人的相似性(種族、語言、宗教、文化),使得他們足以擔任歐洲與美洲財富的中間人,當革命後的尖銳時期結束,他們又和歐洲重新友好了起來,獨立變成「手足之間的爭執」。

新時間與舊時間
        對這些移民者來說,「並肩共存」同時也意味著「平行存在,甚至可以與之媲美」,這使得一切新事物無須上溯某種傳統,它可以新而獨立存在,不必高聲疾呼他的正當性,一切新事物被紛紛建立在沒有過去的時間斷裂上,但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太久,由於最初幾章說的,印刷、小說所建立起來的時間連續性,很快地打壞了這種存在時間空洞上的狀態。
        到了歐洲的民族主義運動時,人們基於不同的理由,是從「譜系上」去理解民族主義的,他們想像自己是「從睡夢中醒來」一般,「突然發現」自己是德國人、法國人或是希臘人,並且透過語言(拉丁文轉向方言),將民族從古老的王朝國家分開。
        在美洲,語言的問題則是以不同方式被提出來,由於美洲的民族想像,正巧就是因為其「與母國相同的語言」而得以產生的,因此,任何透過語言來嘗試建立歷史深度的做法都會面臨無法克服的障礙──會模糊掉「獨立的記憶」。
        最終,在新世界與舊世界都能適用的解決方案,便是透過巧妙的方式來安排歷史,這個時代的史家主張「為死者說話」,甚至進一步聲稱死者「並不了解他們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」。

再次保證是手足相殘
        遺忘過去殘忍的征服與戰爭經過,並且想像有某種「手足之情」存在在民族之中,而一切的征服與戰爭,只是某種「手足相殘」,藉此建立起新的民族意識。

民族的傳記
        就如同自傳的作者永遠沒辦法寫下自己早年的經歷(大多都被自然遺忘了),也無法寫下自己生命的終結一樣,人們始終是透過別人的說明來「認知」那個赤裸的嬰兒是自己,民族同樣建立於這樣的遺忘之上,同時,也由於他沒有一個明確的開始與終結,民族主義產生了一種逆轉式的家譜──透過歷史學家、社會學家、考古學家們的努力,回溯到過去那些被遺忘的記憶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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