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5月4日 星期三

寫手30天,DAY2:〈幽靈船〉

Day2.  找一首最近覺得還不錯或是很喜歡的歌,配合歌詞寫出一篇文章。

我選的是這首「gogo幽靈船」


〈幽靈船〉

沒有上發條的機器人就會停止運轉,如此而已。


        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為我的手錶上發條,往上轉,十圈,戴到手上,錶帶卡榫發出「喀喀」的聲音,我甩了甩手,確定他不會脫落,現在時間是七點零三分,確認完這一切後才是廁所、洗臉和刷牙,走過隔壁床要去廁所時,昨天剛住進來的老奶奶已經醒來了,老人家總是早起,相對之下那些中年人則是睡得很晚,還有惱人的鼾聲,年輕人更糟,大半夜是他們精神
最好的時候,可當一大早我準備開始新的一天時,他們卻又帶著憤恨的表情:「閉嘴,你吵到我睡覺了」。
        所以我對那位老奶奶說了:「早安!」,並且對露出微笑,我猜我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活潑少年,而她則露出一種年長者才有的和藹微笑:「早安」,總之,大多數的老人家都是和藹的,尤其對年輕人特別寬容,只有少數人顯得偏激──不過我能理解他們的偏激,那一定是被誰傷害過了,才不得不保護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,老奶奶正試圖從床上站起來,一手扶著床緣,一手扶著床邊的小櫃子,看起來搖搖晃晃的,隨時都會倒下去一樣,於是我走到她面前,伸出右手:「需要幫忙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謝謝、謝謝。」她看著我,手好像終於支撐不住,一屁股坐回床上:「能幫我把窗簾拉開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了解!」我說:「全部拉開嗎?太陽直射近來會很熱喔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全部拉開吧,我想看看外面的風景。」
外面其實沒有什麼風景,我心裡嘀咕著,不過沒有說出來,問太多問題會被人當作在找碴,得適可而止才行,所以我什麼也沒說,「刷──」地一聲拉開窗簾,光線馬上刺了進來,我下意識地瞇起眼睛,轉過身之後還眨了好幾下才覺得舒服些:「如果覺得需要把窗簾拉上,或是需要幫忙的話,隨時都可以叫我喔!我就在隔壁床位而已。」說完後便慢慢走向屬於自己的那半邊。
「謝謝你,你真的很體貼。」老奶奶的眼睛瞇得細細的,不知道是被陽光刺得難受,或是隨著微笑而反射性地瞇起眼來。
我則回以微笑。


        機器人沒有靈魂,而幽靈沒有身體。

        距離護理師來送藥已經過了兩小時;當時針與分針在數字十二重疊時,午間新聞的音樂也正好響起;等到午間新聞被播送了四次之後,醫生就會來巡房,今天應該是林醫師吧?那麼或許要到第四次半或第五次他才會來,他是個和善的人,對於久住的病人或是重複的問題都不會露出不耐煩──我想他唯一的問題是,他看起來總是比病人更像病人,有些家屬對他不太友善,所以我不得不把預估的時間延後。
        書本在床旁邊的櫃子上胡亂建築成了高塔,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,那些書我已經讀到爛熟了,但始終沒有人送新的書給我,在這種情況下,書上自然積了厚厚一層灰塵,上次護理師才叫我要把那層灰塵擦掉,不然會影響我的健康,或是影響「室友」的健康。
        今天的午間新聞和昨天、前天、一個月前的今天都一樣,車禍、立法院打架、Youtube的搞笑影片、置入性行銷,還有網友表示、習近平表示、歐巴馬表示、或著某個重要國家的政治人物的「表示」──我想我還是去處理灰塵好了,至少它是以幾個月為單位重新累積,而不是每天重複。
        「不好意思,你現在有空嗎?」然而,正當我想要處理那層灰塵時,布簾的後方傳來了沙啞的聲音。
        「有啊!」我說,其實我一直都很閒,畢竟我對蔡英文家裡養的貓或是書上的灰塵都沒什麼興趣:「怎麼了嗎?」我走下床,繞過布簾。
        「能幫我把窗簾拉上嗎?」她說:「我想睡個午覺,但太亮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可以啊!」所以我走向窗邊,想像太陽正從正上方逼視著我,不過它大概看不到我吧,我在建築物裡,我想這值得慶幸,並且小心翼翼地──就像不讓太陽發現那樣的小心──把窗簾拉上。
        「好了。」我對自己說,就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樣,如果完成了一件大事,一定要給自己一點鼓勵吧?所以我又說:「這樣光線就不會進來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謝謝你。」和早上一樣的微笑,瞇成線的眼差點讓我懷疑,是否有漏網之「光」溜了進來,不過沒有,窗簾很厚,怎樣都不可能溜進來的。
        「不會。」我依然微笑以對。


        幽靈船晃晃蕩蕩地前行,安安靜靜地把所有門都炸開。

        最後我還是沒有處理那層灰塵,拉上窗簾之後我就忘記了灰塵,反而是拿起鋼筆開始寫字,好幾位醫生、護理師和「室友」都誇讚我的字很好看,一開始我很高興,但後來想想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,我可是持續練字了數年啊!無論是家裡穩固的書桌或是學校裡搖搖晃晃的桌子都難不倒我,不過說起來,我最擅長的果然還是在床上就著病床桌寫字。
        筆尖滑過紙張,留下了黑色的線條,逐漸勾勒出幽靈船的面貌,我正在寫一個關於機器人和幽靈船的故事,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寫完它,我以前從來沒有好好寫完一個故事過,通常都只有一個好的開頭而沒有結尾,但這次不一樣,它已經在我腦海中上演了數百遍,只要給我夠多時間,我一定可以寫得完它,但我沒有時間,手錶的時針已經來到了九點,分針也逐漸逼近十二,該是睡覺的時候了,就像幽靈船晃晃蕩蕩的前行著,卻不得不在白晝來臨前下錨,不然就會被陽光化為灰,我也不得不在發條停止之前閉上雙眼,把自己丟入沉沉的黑暗中。
        在一片漆黑當中有誰抽噎了起來,不久後又是誰開始大喊,太黑了我實在看不清,但願不是隔壁床的老奶奶,當我還在想著的時候,房門卻突然被炸了開來,穿著白色衣服的人衝了進來,他們張大眼睛驚愕地看著房間裡的幽靈船,還有躺在床上、已經不再運轉的機器人。


        白紙上只用端正如印刷的字體這麼寫著:「機器人說:『我是個幽靈,是真的啊!』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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