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總是一個人,也幾乎沒看過她和其他人說過話,她通常都是頭幾個到教室的,至少在必修課是如此,她會靜靜地窩在角落的位置,讀著不知道什麼書,等待老師進教室。上課之後就把書收起來,拿出筆記本或課本,專注地聽老師上課,有需要的時候才低下頭抄寫些什麼。我一直很佩服她能夠在兩、三個小時的課程中完全不恍神這點,當然也有可能有恍神只是我看不出來,畢竟恍神這種事很多時候不是隨便一瞥就能看出來的。我從沒看過她提問,這點和其他卷哥卷姊很不一樣,別人有問題的時候,也不太會想到要問她(至少在有其他選擇的前提下),總地來說是個非常奇妙的人。
老實說她並不是個稱得上漂亮或是正妹的人,即使是用最寬容的標準來說,也只能說她的長相很,呃,端正?但又不是那種大眾臉,反而是看到的瞬間就會知道「啊,我見過這個人」的那種,她專注的表情非常的……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來描述,總之,我很喜歡那樣的表情,非常的吸引人,至少很吸引我。
雖然說得好像我對她很了解一樣,但實際上我從來沒跟她說過話,一來是沒有機會,二來是我也沒有刻意要找她說話的理由。她沒參加系上任何活動,所以大一上一開始的時候,大家都想說「這誰啊?」有些人抱著好奇心試著和她說話,當然她也會回應,而且並不是敷衍或是刻意要句點對方的那種回應,但不知道怎地,就是沒辦法好好的發展成一個話題。總之在剛開學的「這誰啊?」的好奇心驅使下,我們獲得的情報只有:她是台北人,讀某間社區高中(抱歉我實在記不起來校名),住宿舍但是是跟外系一起住,直屬是個滿沒沒無聞的人,至少不是身為學弟妹的我們記得住得人,聽說他們家都是這樣,興趣是看小說,來念我們系的理由和大多數人一樣,就是分數到了所以上了,目前單身,人滿好的但就是聊不起來。雖然好像得到了很多情報──至少是足以讓一群小大一滿足的程度──但總的來說,Y仍然是一個讓人看不清的人。
升上了大二依然讓人看不清,聽說她仍然是和外系同學一起住在宿舍,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或友會,在路上看到的時候也大多是一個人,做報告方面,雖然不是那種神凱瑞的人,但也就是中規中矩的,組長分派做什麼就去做,別人做得怎麼樣、花了多少力氣她也不會管太多,大概是因為和系上很少來往的關係吧,現在大家談到她的時候已經很難明確地說出她的名字了,只能用「就那個誰啊,那個短頭髮、不太講話的女生啊,她叫什麼名字……算了我忘了,反正就她」這類的說法。這一年來我們也就只對她增加了這麼點了解,老實說,我都快覺得Y可以列入系上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了,如果系上有這類的東西的話。不過本人似乎不在意的樣子。
為什麼突然劈哩啪啦地講了一大串關於Y的事呢?因為這學期我和她修同一門通識課,這理由聽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詭異了,不過實際上,嗯,說來話長。
總之第一次上課,我悠哉地晃到了上課的教室,然後走進去,一般來說上通識課都會看一下有沒有認識的人一起修吧?一起修的話可以互相幫忙,所以我就左看看右看看,發現這門課好像沒有認識的人……才這麼想著我就看到了正在低頭看書的Y,如前所述,雖然很抱歉但我深深覺得Y本身就是一個謎團,因此我猶豫了好久到底要不要去找Y,最後決定還是去坐在Y旁邊好了,或許可以藉機和她拉近距離也說不定,我坐下的時候Y抬頭瞥了我一眼,我想我應該要和Y說些什麼吧?很遺憾地,正當我在猶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時候,教授來了,毫無慈悲地結束了我的猶豫,然後開始上課。
整整兩節課共100分鐘的時間我和Y都沒有說話,也沒有任何視線交流,我和Y簡直就像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樣,雖然我這一年以來也沒有和Y有過任何交流,但那100分鐘的重量卻遠遠超過了這一年的陌生感,我一邊上課一邊想著,等下下課的時候我一定要跟Y說聲再見,必須做點什麼打破這尷尬到爆的氣氛。整節課我就不斷地看手錶,希望老師快點下課讓我結束這個尷尬場面。
好不容易撐到了下課,我覺得我已經把大概一年份的尷尬都用在這100分鐘了,Y收拾了包包要離開,我抓準時機舉起我的右手,跟她說:
「Y再見!」噢天啊我的聲音簡直尷尬到不行。
Y轉過頭來,看著我,愣了半晌然後說:「原來你有修這門課喔?」
「對啊,我剛剛就坐妳旁邊,呃,妳有注意到的話。」
「抱歉我沒注意到」她尷尬的笑著「天啊你坐在我旁邊整整兩節課耶,我都沒注意到,對不起。」
「噢沒關係啦哈哈,反正我在系上也很沒存在感,一堆人都忘記我的名字,這沒差啦,哈哈。」
「那個,抱歉」她低下頭看了一下手錶,「我下一節還有課,先去上課囉,拜拜。」
「好,拜拜!」所以,嗯,我像個白癡般地尷尬了兩節課,結果其實Y根本沒注意到我。
總而言之,這就是我對Y感到好奇的開始,好啦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奇怪,但這的確是我開始觀察Y的主要原因,在那之後,無論是在通識課上,或是在系上的課,反正只要有碰到Y的課,我就會忍不住去觀察Y在做什麼。噢對,我想我必須要說明一下,我並不會去跟蹤Y,也沒有刻意去打聽她的隱私之類的,那是變態的行為,而且還犯法,雖然我自認稱不上是個君子或是紳士,但也不至於做出那樣變態的行為。我只會在上課無聊的時候稍微瞄一下Y在幹嘛,然後紀錄而已,就像一開頭那樣。當然,有的時候我也會試著和Y聊天看看,然而在系上的課我太容易被其他人拉走,而且平常沒什麼人會和她說話,我突然衝過去反而奇怪;通識課的話,因為下一節她有課,也不可能和我聊太多,因此迄今我們的話題沒什麼進展,還是停留在互相打招呼而已,還是說我應該把打招呼當作某種進展呢?
Y真的是一個,充滿謎團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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